烟花散尽 来生许你一世清白

首页情感故事正文人气:282 ℃时间:2019-03-19 23:21:32

【皇郊城外·乱坟岗】

绵绵细雨,悠然下落。如无数晶莹透亮的细长的银针,闪着冰凉冷漠的光,一根根扎下来,悄无声息地隐没入松软的土里。头顶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,哀叫声由近及远,消散在空旷的山野。

撵车下,着黄袍的高大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沉重。几个家丁将两个排位放入挖开的泥土里,堆起一座新坟。一身缟服的孩子一动不动跪在坟前。扎着白色丝带的两个小小的发髻,盘在完美的小头颅上,微微颤动。小的叫人心疼的那团白,仿佛随时会飘散在天地间,烟雨朦雾中恍惚迷离。

抬抬手,侍女走过去轻轻抱起已经僵硬的小身躯,来到撵车前。精致绝伦的小脸上,看不到一点泪光。瞳仁漆黑透亮,似两小潭无底的清泉,寻不见悲伤。东方朔从未抱过孩子,笨拙地揽过小东西,心里无边的痛楚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蓦地,她伸出两只细弱的小胳膊,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,把头使劲儿埋在他的肩膀上,贪婪地嗅了嗅那份宽厚的温暖。随即,挣扎着下来,跪在地上对着东方朔磕了三个头。然后走到一个锦绣华衣的妇人面前,作了个万福。白衣飘飘,明眸皓齿,小小年纪竟显出媚人的光泽来。妇人竟被这绝色呆住,略显手足无措,跪拜在地等候着吩咐。 东方朔无力地摆摆手,妇人便牵起她的小手缓缓退下。她没有回一次头,直到小小背影消失在东方朔睚眦的目光中。

那一年,柳月儿十二岁。

【京城·*********】

上官宝滟端坐在椅子上,喝着上好的碧螺春,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堂下跪着的孩子。

你叫柳月儿?

柳月儿已经死了,请妈妈赐名,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女儿。

好孩子!难为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傲骨,我最见不得人哭哭啼啼的。嗯,就叫霓裳儿吧。

谢妈妈赐名。

裳儿,看得出,你是个极伶俐懂事的丫头,招人疼。就冲你今儿个的表现,妈妈便知道你将来做什么事都能成。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,但你既然已经到了这儿,凡事便由不得你的性子来。慢慢儿你会知道*********是个什么地方,该做什么事。虽说有九千岁招呼着你,但你是被万岁爷下旨贬来的,妈妈我也是左右为难。*********是个生财的地方,妈妈不是善人,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。我不会白养着你,你只要听话,我也不会为难你。我已经卖了九千岁天大的面子了,不然,你这么个美人胚子,真是可惜了。

谢妈妈教诲,裳儿记下了。请妈妈放心,裳儿一定听话的。

很好!王妈,把她带下去好好洗漱洗漱。

上官宝滟面上波澜不惊,心里却是喜开了花,她明白自己得了个宝贝。她在霓裳儿身上押的宝,将来定然会成倍翻回来。

【三年后·*********·霓裳儿】

*********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,上官妈妈手下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,能歌善舞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上至皇亲国戚,达官贵人,下至公子王孙,文人雅士是这里的常客,一般的平民百姓进不起这里的门槛。

霓裳儿,从正月里初次登台一炮而红到如今,还未满三个月,便成了誉满京城的头名花旦。每日来*********听戏的王孙公子不计其数,都是来捧裳儿的场。为了一睹倾国倾城貌,他们不惜一掷千金,哪怕是倾家荡产,也在所不辞。裳儿只需舞一舞衣袖,转一转腰身,莺啼婉转地轻吟浅唱几曲花词,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入了妈妈的口袋。她见了裳儿便喜得什么似的,疼不够爱不够。逢人便说她前世修来的福分,得了这么个好女儿。

上得台来一亮相,未曾开言便得了满堂彩。今儿个霓裳儿穿了身油墨绿的长裙,袖口上绣着瓦蓝色的牡丹,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,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,胸前是宽片鹅黄锦缎裹胸,越发映衬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。莲步轻移,十指芊芊,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。轻启樱唇如黄莺吟鸣。一曲终了听客们如痴如醉,掌声雷动。一个吃醉酒的肥胖汉子步履阑珊爬将上来,还没碰到衣角,早被一旁闪出来的黑衣人拖了出去。司空见惯的场景影响不了她分毫,仪态万方对着看台下闹哄哄的客人盈盈万福,飘然而下。

霓裳儿是*********里唯一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花娘。并非妈妈同情她的身世而发了善心,而是因为九千岁--东方朔,万岁爷的兄长。当年是东方朔不想手足相残,主动让位,不然他早就做了当朝皇帝。

【东方朔·柳青·柳月儿】

东方朔跟柳月儿的爹爹柳青是莫逆之交,他欣赏柳青刚正不阿的性格,不阿谀奉承,不畏权贵。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,当朝的奸臣李维对柳青恨之入骨,然平日里有九千岁的庇护,他也奈何不得。但是三年前,他乘着九千岁一次远征的机会,在万岁爷面前进谏谗言,栽赃柳青,以里通外国的罪名将柳家满门抄斩,并将柳月儿--柳家唯一的女儿发放到烟花之地,只为辱没柳家的清白。

柳月儿从十二岁那年跟着上官妈妈来到*********,就知道命运已不可更改。万岁爷的圣旨,金口玉言,任是九千岁也奈何不得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全她的清白。他在*********给柳月儿盖了座小楼,每年拨给妈妈的费用足够她养十个女儿。上官宝滟是个极精明的老鸨,自然知道孰轻孰重。以她的经验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,在这三年里,她不惜花费大量的钱财,请京城里最好的乐师教她戏曲歌舞,并琴棋书画。不负她之所望,三年的脱胎换骨,柳月儿变成了霓裳儿,成为*********里最大的摇钱树,最红的花娘。

在*********的三年,目睹了世态炎凉,人情冷暖,想这人世间所有的丑恶在这里都能寻得见吧。寄人篱下,身处这样的环境里,咬着牙忍过了,其间的辛苦,不言而喻。虽有九千岁的恩宠,但毕竟不是在他的府邸,解不得近渴。从那晚的变故起,柳月儿再不是昔日里无忧无虑,养尊处优,绕在爹娘膝下享受疼爱的大小姐,而变成了花楼里卖笑的花娘。竭尽所能,周旋在这一方天地间。察言观色,逢场作戏那一套,早就应用自如。待姐妹们都是极好的,但若是谁存心要过意不去,从不手软,也从未败过阵去。妈妈甚至夸霓裳儿天生是吃她那碗饭的人。她不禁在心里冷笑,临行那一晚娘亲的话刻在身上,鲜血粼粼,没齿难忘。骨子里流的是跟爹爹一样的刚直的血,不屈的心藏在国色天香里,任谁都看不见寻不着。

【梅香·李安邦·霓裳儿】

*********里有几个常会走动的姐妹,其中一个便是梅香姐姐。没事裳儿会邀梅香姐姐到晓月楼里小坐。梅香性格温婉,颜色动人,自然会受人排挤。从那次霓裳儿甩了舞媚仗势欺人的丫头一巴掌之后,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。梅香对她万分感激,有什么悄悄话总是愿意跟她去说。

梅香姐姐在三年前曾是*********的花魁。如今虽已是美人迟暮,但依旧有老客喜欢她。比如那个辽国使臣,对她便是情有独钟,每次来都要点她。从梅香那里,裳儿得了奸贼与辽国通敌的消息。

李公子那日被几位公子哥儿硬拉到*********,从他见了霓裳儿的惊艳目光里,她便知道他从此不会忘了。平日里家教是极严格的,他父亲从不允许他到这些风月场所来。蛾眉淡扫,一身素白,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他未曾料到青楼里竟有这等脱俗的佳人,以为都是些庸脂俗粉之辈。惊鸿一瞥之后,浑浑噩噩也不知是怎么离去的,喝了迷魂要一般。从那以后,他每日必来,一日不见裳儿,便失魂落魄。

他是奸贼之子。霓裳儿让那些认识他的公子哥儿去拖了他来,从他们口中她也打听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。一颦一笑,一嗔一痴,都是刻意刻入他的眼里,从未领略过风月的白面书生怎经得起这般引诱。安邦,想必是他父亲希望他有定国安邦之才,今日,却要毁在女色之上。

【皇陵墓·柳月儿】

又是一年的细雨霏霏,天地间灰蒙蒙的,仿佛满是挂着看不见的泪珠儿悬在心头。又是一身缟白的柳月儿跪拜在爹娘的坟前,却流不出一滴泪来。纵是有满腹的哀愁,竟不会哭了。

三日前,金銮殿上,东方朔参了李维一本,将奸臣通敌的文书呈献给皇上,并将辽国使臣押上大殿,证实了李维当年栽赃柳青的事实。皇上龙颜大怒,将李维推出武门斩首示众。并下旨追封柳青为一品大臣,将其安葬在皇陵墓,以慰在天之灵。册封柳青之女柳月儿为郡主,赐予护国大将军东方杰为妻。

跪在墓前,脑中无数遍浮现的情景再一次重演。无数的火把,鬼魅的人影。小月儿拉着娘亲的衣袖大声地哀号,无边的恐惧淹没了她。如溺水的孩子抓着救命稻草,死也不肯放手。柳青临行前的眼神决裂残忍,拔剑想将她杀死,被她娘亲一把拉住,随手给了她一记耳光。平日里和蔼可亲,美丽端庄的娘亲发髻凌乱,美眸在火光中闪着妖艳。月儿被吓呆了,再也不敢哭一声。娘亲蹲下来,拉着她的小手,看她的眼睛里中闪着坚定刚毅的目光。

柳月儿,从今儿起爹娘就要离开你了,不会有人再疼你。你记住,爹娘是被奸臣李维害死的。若是你能听懂娘的话,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哭了,好好活着为爹娘报仇,九千岁回来自然会帮你。若是你还要哭,不如让爹爹现在就杀了你,省得称了奸贼的心,辱没了我们柳氏清白。

柳月儿仿佛在那一瞬间长大了。她说,娘,等月儿为你们报了仇,还了柳家清白,再去找你们。

【柳月儿·李安邦·东方杰】

朦胧中正想着,墓后面闪出一个人来,还没看清人影,那人已到了身前。柳月儿觉着心口一凉,便见着李安邦拿着一把匕首,正刺入自己的胸口。

你是柳月儿,你是柳月儿!你不是裳儿,不是!你这个骗子!骗我说你只是为了还你父亲的清白,没想到你害死了我爹爹!我是害死了他!我不该把那封信偷出来交给你!是我害死了我的父亲!是你,是你!李安邦语无伦次地叫嚷着,哭喊着,仿佛是疯了。

看着李安邦,柳月儿嘴角慢慢浮现出凄美的笑容。白衣胜雪,笑靥如花,他竟看痴了。一把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。裳儿,霓裳儿,你该让我如何是好啊!好,我陪着你一起死!说完拔了月儿胸口的匕首,用力插入自己的胸膛。

远处的马蹄声急促地赶来,柳月儿躺在地上,胸口咕咕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裳。心里竟觉得是那么的舒畅。她终于又有泪了。她知道,定是东方杰找来了。这个男子是她这一生中最不舍,却也是最不能够的牵挂。

东方杰,东方朔手下的爱将。他被安排在晓月楼,专门负责保护柳月儿的安危。今日是她非要一个人来祭奠爹娘,他拗不过便没有跟来。皇上赐婚那天,他告诉柳月儿,从见到的第一天起,他便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。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,不会再有危险,却没想到这时候出了差池,悔之已晚。抱着月儿渐渐冷却的身体,东方杰满面悲凉。看着他俊朗的脸庞,月儿满心的不舍。但她知道,这反而是最好的结局。就算李安邦不杀她,她也不会再苟活于这世上。

将军,这一世月儿入过烟花之地,纵使保全了清白之身,却也是不洁之人,不配做你的妻子。能死在你怀里,今生无憾。如有来生,月儿定将清清白白等着将军来娶。

月儿,今生你便是我东方杰唯一的妻子。

爹,娘,月儿终是还了柳家的清白,可以来见你们了。。。。。。

在东方杰温暖的怀里,柳月儿仿佛看见爹娘在天边向她招手。绝美的脸颊上挂着泪花,竟似睡去了一般,含笑而亡。东方杰忍着悲痛,抱起她尚未冷却的身体,飞身上马,绝尘而去。。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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